清明节期间,老家甘肃天水农村院子里的杏树又开花了。粉白的花瓣在春风中轻轻摇曳,像极了父亲当年为我摘杏子时,那满头的白发在阳光下闪烁的模样。
父亲是个地道的农民,年轻时在新疆当过兵,复员后回村当了文书,后来又做了村支书。父亲一生都在为别人操心,村里谁家有了难处,他总是第一个伸出援手。可对我们这些儿女,他却总是默默付出,从不言苦。
那些年,我在天水市汪川中学读书,在宿舍用六根眼子的煤油炉自己做饭,基本上每个月步行回家一次。平时到了周末,父亲总会骑着那辆老旧的“飞鸽”牌自行车,颠簸六十里路,推车爬过庙儿山和王家沟梁两座大山给我送来一袋玉米面和洋芋。有一次,父亲半路上丢了一袋白面,到了学校才发现。他急得满头大汗,立刻骑车返回去找,可那袋面早已不见踪影。后来听母亲说,那天晚上,父亲坐在院子里,低着头,手里攥着那根空荡荡的麻绳,久久不语。月光下,母亲看见父亲的眼角有泪光闪动。那是母亲第一次见父亲流泪,为了那袋面,也为了没能让我吃上一顿象样的饭。
家中院子有棵杏树,是父亲亲手栽种的。每年夏天,杏子熟了,父亲总是挑最大最甜的,小心翼翼地装进竹篮,再用一块干净的布盖好,骑车送到学校。我接过篮子时,总能闻到杏子的香甜,还有父亲身上那股淡淡的汗味。父亲总是笑着说:“快吃吧,刚摘的,新鲜着呢。”可我知道,父亲自己从来舍不得吃一颗。
晚年的父亲被疾病折磨,双目失明。每次我回家,父亲总是坐在杏树下,听着风吹树叶的声音,轻声问我:“杏子熟了吗?”我握着父亲粗糙的手,告诉他:“快了,等熟了,我给您摘。”可父亲终究没能等到杏子成熟。父亲走后的某一天,一阵大雨过后,太阳出来了,鲜黄的杏子落满了一地。
如今,杏树依旧年年开花,年年结果。可树下再也没有了那个为我摘杏子的父亲。清明时节,我站在树下,看着满树的花瓣,仿佛又看见了父亲的身影。父亲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裳,手里提着竹篮,笑着对我说:“快吃吧,刚摘的,新鲜着呢。”
父亲,到了夏天,杏子又熟了,您在天上,可还尝得到它的香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