肉孜艾合买提始终不能理解父亲的怪异举动。
一座早已废弃的水文站,为什么会让父亲如此牵挂和迷恋?
水文站在另一条山沟里,从村子到水文站要走三个小时的山路。况且这个水文站早已废弃,除了父亲,再也没有人愿意到这里来了。
肉孜艾合买提曾经偷偷地一个人跑到水文站,这里除了有一棵不到碗口粗的树外,他再没有看到其他有生命的东西。
父亲来这里干什么?每月都来,雷打不动!而且每次都很神圣的样子。这里就像有父亲的灵、父亲的魂。不来,父亲就没了灵,没了魂。
父亲内心里究竟装着什么秘密?肉孜艾合买提曾经想过,但没有结果。他想问父亲,看到父亲神圣的样子,他到嘴边的话又咽回肚子里。
后来,父亲不说,肉孜艾合买提也不问。肉孜艾合买提知道,父亲到该告诉他的时候,一定会告诉他。
一天,父亲叫肉孜艾合买提,说:“跟我一起到水文站。”
父亲命令般的口气,让肉孜艾合买提心里一颤,这是一道神圣不可违抗的圣旨。从父亲的语气里,肉孜艾合买提觉得父亲将要告诉他一件非同寻常的事。
父亲很认真地把自己上下收拾一番。出了门,肉孜艾合买提跟在父亲身后,一言不发。大山里空气很清新,景色也很美。肉孜艾合买提从小生长在这里,对这些已经司空见惯了。
水文站到了。
父亲围着水文站旧址转了一圈,最后在树跟前停下。肉孜艾合买提站在父亲身边,看着父亲凝重的表情,深邃的眼睛里,似乎有一个通往遥远的时空隧道。
“知道这棵树谁种的吗?”父亲开口说话了。
“不知道。”
“是我。”
“你?”
“对。”
“为什么在这里种一棵树?”
“为一个人。”
“什么人?”
“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,别人都叫他老赵。”
“汉族?”
“是。”
父亲在旁边一块石头上坐下,从口袋里掏出一片纸,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些莫合烟,放在纸上,卷了,叼在嘴上,点着,一缕白色的烟雾升起,遮住父亲的脸,猛然间,肉孜艾合买提觉得父亲很伟大。
“老赵是你的救命恩人。”父亲深吸了一口烟说。
“那天,老赵到村里办事,你在河边玩耍,不小心掉进了河里。老赵恰巧听到了呼喊救命声,他第一个冲到河边,从五米多高的岸上毫不犹豫地纵身跳进河里。老赵在往下跳的时候,头部撞到一块大石头上,他把你救上岸后,自己昏了过去。”
“后来,大家用担架把老赵抬出了大山,送到乡卫生院抢救,由于伤势严重,又转到了县里。”
“为了能向恩人说声谢谢,我托人四处打听老赵的消息。我给医院打电话,通了,但医生说老赵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,不能讲话时间太长。电话里,老赵说,要感谢他,就在水文站种一棵树吧。我就在这里种了这棵树。本来想着老赵还能回来,没想到,没过多久,这个水文站就撤了。从此再也没了老赵的消息。水文站废弃了,但是我要让这棵树好好活着,我要让这段恩情,像这树一样,在我们心里,根,越扎越深,叶,越长越茂。”
“我的年龄越来越大,今后,孩子你要按时到这里来,给这棵树浇水捉虫,让这棵记录着两个不同民族亲情的树长青,你能做到吗?”
“能。”肉孜艾合买提坚定地回答了父亲。此时,知晓了所有谜底的他更加理解了父亲。
父亲冲他点点头,嘴角露出一丝笑意。
“父亲,你看,起风了……”肉孜艾合买提对父亲说。
“是老赵……”